唐瑛有十口鑲金大衣箱,昂貴的裘皮大衣掛滿大櫥,穿也穿不完。就算待在家里,一天也要換三次衣服,早上穿短袖的羊毛衫,中午穿旗袍,晚上家里有客人造訪,就穿西式長裙。
老輩文史作家陳定山在其筆記《春申舊聞》中寫到二十世紀(jì)二三十年代上海灘的交際名媛,特別標(biāo)舉了以下幾位:“上海名媛以交際著稱者,自陸小曼、唐瑛始;繼之者為周叔蘋、陳皓明。周(叔蘋)是郵票大王周今覺的女公子,陳(皓明)則為(中華民國)駐德大使陳蔗青的愛女。其門閥高華,風(fēng)度端凝,蓋尤勝于唐(瑛)、陸(小曼)。自是厥后,乃有殷明珠、傅文豪,而交際花聲價漸與明星同流。”
應(yīng)該說,“交際名媛”與“交際明星”這兩個名稱在概念上有很大的區(qū)別。“名媛”必須出身于豪門巨族,即使不算鐘鳴鼎食,其父祖叔伯也得有相當(dāng)?shù)恼蔚匚缓蜕鐣曂?ldquo;明星”則不必受此限制,寒門女子色藝俱佳,演得幾部電影,唱得幾首情歌,跳得幾支洋舞,懂得幾門外文,就能成為明星,在交際場合受人追捧。
唐瑛比陸小曼小七歲,生于1910年,她膚白如凝脂,貌美若仙姝。唐瑛比陸小曼更大方更洋氣,這是當(dāng)時交際場中登徒子的普遍品評。唐瑛的父親唐乃安曾留學(xué)德國,是滬上名醫(yī),家境殷實。唐瑛的妹妹唐薇紅晚年回憶,小時候家里光廚師就有四位,他們各司其職:兩位廚師(一對揚(yáng)州籍的夫婦)負(fù)責(zé)做中式點心,一位廚師負(fù)責(zé)做西式點心,還有一位廚師專門負(fù)責(zé)做大菜。由此可見一般。她們姐妹去參加舞會,裝備都很貴重,首飾且不說,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就價值二百塊雪花花的大洋,當(dāng)時拉黃包車的“駱駝祥子”從年頭辛苦到年尾,也很難凈掙到她們的一只繡花鞋。其生活之奢華令人嘖舌。
唐瑛有十口鑲金大衣箱,昂貴的裘皮大衣掛滿大櫥,穿也穿不完。唐薇紅回憶,她姐姐唐瑛極其注重修飾打扮,就算待在家里,一天也要換三次衣服,早上穿短袖的羊毛衫,中午穿旗袍,晚上家里有客人造訪,就穿西式長裙。那時候的旗袍滾很寬的邊,滾邊上繡出各種花樣。唐瑛最喜歡的一件旗袍滾邊上有一百多只翩翩飛舞的蝴蝶,用金絲銀線繡成,鈕扣熠熠生輝,竟然顆顆都是紅寶石。可以這么說,衣飾之類,但凡法國貴族小姐所有,則唐瑛不缺。
唐瑛有專配裁縫,她記性出眾,每次逛街,看到新式洋服,覺得買下并不過癮,而是將樣式默記于心,回家后畫出圖樣,在某些細(xì)部做些別出心裁的修改,然后吩咐裁縫用頂好的衣料做出。這樣的洋服唐瑛穿在身上,絕對不必?fù)?dān)心與任何名媛“撞衫”,其時髦和前衛(wèi)的水平,旁人無法看齊。
唐瑛畢業(yè)于上海教會貴族學(xué)校——中西女塾,此校后來改名為圣瑪利亞女校,大略算起來,張愛玲是唐瑛的校友和學(xué)妹。唐瑛中、英文俱優(yōu),昆曲唱做俱佳,演技一流,造詣非凡,多次以票友身份登臺,博得滿堂彩。1927年,上海婦女界慰勞劇藝大會在中央大戲院獻(xiàn)演節(jié)目,十七歲的唐瑛與二十四歲的陸小曼聯(lián)袂演出昆劇《拾畫》,唐瑛毫不怯場。翌日,報紙上刊登兩人的大幅戲裝照,陸小曼輕搖折扇,唐瑛款走臺步,可謂珠聯(lián)璧合,相得益彰。有一次,英國王室到滬上訪問,唐瑛演奏鋼琴,清唱昆曲,其風(fēng)頭和光彩竟蓋過了王室成員。1935年秋,唐瑛與滬江大學(xué)校長凌憲揚(yáng)在卡爾登戲院用英語表演京劇《王寶釧》,這是英語版的京劇在國內(nèi)首次演出。唐瑛不僅扮相美麗,戲路嫻熟,而且她講的牛津口音英語頗為地道,她所受到的熱捧,許多女明星望塵莫及。
唐瑛身材苗條,亭亭玉立,皮膚白里透紅,宛如出水芙蓉,打扮清雅脫俗,即使身穿雪白的旗袍,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洋派風(fēng)情。追求她的男士不少于一個團(tuán),其中就有宋子文、楊杏佛這樣重裝上陣的“敢死隊員”。宋子文走得更近,情書寫了許多封,但唐瑛的父親對政客沒有好感,宋子文近水樓臺難得月。楊杏佛戀慕得更苦,為伊消得人憔悴,但他與唐瑛無緣無分,最終知難而退。
有其父必有其子,妹妹出眾,兄長是否也出色?唐瑛的哥哥唐腴廬儀表堂堂,才智超群,是宋子文最親信的秘書。1931年7月23日,宋子文在上海火車北站遇刺,刺客以貌取人,認(rèn)錯了對象,開槍誤殺了宋子文身旁的唐腴廬。唐乃安痛失愛子,視宋子文為災(zāi)星,又怎肯把愛女許配給這樣的禍害?宋子文僥幸撿回一條性命,對唐家人既愧疚于懷,又感戴于心,厚贈優(yōu)撫是少不了的,對唐瑛的追求則從此拋錨擱淺。
唐瑛花信年華即由父親“操盤”,嫁給滬上寧波籍豪商李云書的公子李祖法。這位畢業(yè)于美國耶魯大學(xué)的留學(xué)生對唐瑛的美貌頗為中意。然而,門當(dāng)戶對也未必保險,婚后,夫妻性情圓枘方鑿,格格不入。唐瑛的生活依舊如魚得水,愜意舒心,交際花的排場,勝似明星的風(fēng)光,她樂得一如既往地享受眾星捧月的待遇。李祖法在上海擔(dān)任一家人壽保險公司的總代理人,善于經(jīng)營,長于理財,但他對文藝不感興趣,對妻子那種穿花蛺蝶般的交際花生活頗有微詞。1937年唐瑛與李祖法終告仳離,他們有一個六歲的男孩李名覺,受到母親的影響,熱愛文藝和美術(shù),日后成為美國著名的舞臺設(shè)計大師。唐瑛的第二任丈夫是北洋政府國務(wù)總理熊希齡的侄子熊七公子,時任美國美亞保險公司的中國總代理。這位熊七公子相貌平平,卻是個花樣百出的大玩家,性情比化學(xué)分子還要活躍,唐瑛將他視為“同道中人”,引為“藍(lán)顏知己”。夫妻都有很強(qiáng)的娛樂精神,這樣的結(jié)合自然幸福。1948年,唐瑛隨熊七公子離開大陸,先屯留香港,后移居美國。二十世紀(jì)七十年代中美建交,唐瑛曾回上海探親,六旬老婦仍似青蔥少女,毫無美人遲暮的哀愁,可見她保養(yǎng)身心之佳。
身為滬上首屈一指的交際花,唐瑛并不以香艷取悅于人,她貌美,藝精,文雅,品俊,婚前婚后,她的穿著打扮考究而前衛(wèi),是上海時尚潮流的風(fēng)向標(biāo)。當(dāng)時的女性雜志《玲瓏》就特別鼓勵新女性們向唐瑛看齊,將她當(dāng)成榜樣,要打扮,要交際,更多地參加社會活動。
有人說:唐瑛能壓倒一眾交際花而傲視群芳,是因為比她更漂亮的人遠(yuǎn)不如她聰明,比她更聰明的人遠(yuǎn)不如她漂亮,跟她一樣聰明又漂亮的人又遠(yuǎn)不如她富有,幾頭她都能占到優(yōu)勢,自然成為終極大贏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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