革命暴動的雙槍女將賀自珍
革命的道路是不平坦的。正當賀自珍沉浸在戰斗的歡樂中的時候,國民黨反動派舉起了屠刀。
1927年3月6日,江西省贛州總工會委員長、共產黨員陳贊賢被殺害。4月12日,蔣介石發動了反革命政變。5月21日,湖南發生了“馬日事變”。永新縣的右派在這種氣氛下,蠢蠢欲動。縣黨部主席周繼頤原來是個假左派真右派,這時撕下了左派的外衣,公然叫嚷在縣黨部和民主政府中任職的共產黨員,要全部撤走,他還下令工人糾察隊、農民赤衛軍要全部交出武裝。在縣黨部里,其他一些原來以國民黨左派面目出現的,也急劇地向右轉。一時間,永新縣里殺氣騰騰。
1927年6月,臨時縣委立即討論了這個形勢。大家認為不能退讓,要主動打擊這股反革命勢力。在反動派還沒有動手之前,他們指揮工農武裝,搶先逮捕了一批右派首領,把他們關進監獄,保住了革命的政權和武裝。
這時,賀自珍在吉安。黨為了開展吉安縣的婦女工作,把她調到那里,擔任國民黨吉安縣縣黨部婦女部部長和共產黨吉安縣婦委書記。
賀自珍在吉安,早已脫下學生裝,穿起了江西婦女的普通衣著:一件藏青色的大襟短衫,一條深色的長褲,腳上穿著一雙布做的涼鞋,鞋上扣上三個連在一起的扣子。這是當時永新最流行的式樣。
有一天,她正在吉安縣黨部辦公,永新縣委的一位同志突然闖了進來,氣喘吁吁地告訴她:“永新出事了,右派奪權了!”賀自珍嚇了一跳,連忙問是怎么回事。
原來,在6月份永新左派逮捕右派頭面人物的時候,有人漏網了。他們逃離永新后,就同李乙燃土匪武裝相勾結,用重金收買他們,武裝攻打永新縣城。于是,由右派領路,這股土匪突然襲擊了永新。他們晚上摸進城,把正在農會開會的一批共產黨員和積極分子,團團圍住,全部抓了起來。他們還搗毀了縣黨部和縣里的民眾團體,強行繳去了工人和農民赤衛隊的武裝。那些被左派關在監獄里的右派,全部放了出來。他們到處抓人,在全城搜捕共產黨員和積極分子,已經有一百多人被關進監獄。這位同志還介紹說,她哥哥賀敏學在大逮捕時已經逃離了縣城,隱藏在永新附近的一個莊子開會,準備重新組織武裝力量圍攻縣城,可是消息被走漏,他在鄉下被捕了。她的妹妹賀怡和父母親都逃離了永新,不知躲到什么地方。這就是永新縣的“六·九”事變。
她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,心里像燒了一把火。被關在監獄里的同志現在怎么樣了?會不會遭到不測?永新的革命怎么樣了?還能夠再起來嗎?特別是從附近幾個縣傳來的都是這樣的壞消息:什么地方右派奪權了,工農武裝被繳槍了,共產黨員被殺害了。那些天,她真是坐立不安,徹夜難眠。
永新縣一些逃離虎口的共產黨員,陸續來到吉安。當時吉安的政權還沒有出現反復,算是一塊暫時的“綠洲”。她從這些同志的介紹中了解到,永新被右派逮捕的共產黨員、積極分子已經達到四百多人,右派揚言要對其中一部分首要分子處以極刑,情況真是萬分危急。
幾十年后,賀自珍談起永新事變時,十分感慨:“我同從永新逃出來的同志議論過這次事變的原因和后果。當時,在井岡山這一帶,我們永新黨的力量是比較強大的,群眾基礎也是好的,我們想不通,怎么一下子就失敗了呢?有的同志說,只怪我們缺乏斗爭經驗,以為把右派頭目抓起來,殺殺他們的威風,他們就不敢亂動了,沒有殺他們一批,結果他們翻過身來把我們整垮了。現在看來,這也不是永新革命失敗的根本原因。當時中央推行一條右傾投降路線,在國民黨反動派的步步進逼面前,采取退讓的政策,致使全國的反動勢力來了一次大反撲。這是全局性的問題,不是永新一個縣的共產黨員所能抵擋得住的。”
當時,他們沒有時間對事變進行更深入、系統的總結,他們有很多事情要做。主要的問題是:革命失敗了,今后怎么辦?
賀自珍在討論會上慷慨陳詞:“大家都說蘇聯十月革命好,那是人民奮斗犧牲爭來的。我們的國家要像蘇聯那樣,就要不怕流血犧牲,奮斗到底!”
賀自珍說出了大家的心里話。他們一致表示,要把革命進行下去。大家決定首先做兩件事情:一是起草一份宣言,揭露國民黨右派反對革命的罪行,由歐陽洛等帶著宣言赴南昌,向省政府請愿,要求清查永新的反革命事變;二是馬上聯絡附近幾個縣的工農武裝,聯合攻打永新城,救出監獄里的同志們。會議還一致通過,在吉安重新建立一個縣黨部,還要把各個民眾團體都恢復起來,成立一個各個團體的聯合駐吉安辦事處。
幾天以后,永新縣黨部的牌子、永新各團體駐吉安辦事處的牌子先后掛出來了。
宣言很快也起草出來,賀自珍參與了意見。當她看到最后改好的宣言時,激動地輕聲讀起來:
“各界革命民眾們,你們的革命情緒——反抗、奮斗、犧牲——會不會因蹂躪而忍受,因摧殘而消沉?這是絕對不會的。革命本來就是被壓迫階級起來推翻壓迫階級之統治,以求解放,因此反革命的屠殺,不但不能消滅革命,實際是促成革命;革命民眾不但不因屠殺而消沉,反而因屠殺而更覺悟……”
“革命民眾們,我們只有在再次摧殘屠殺之中,深深地認識反革命之殘酷,更確定我們的決心!在再次失敗流血之后,整頓我們的隊伍,嚴密我們的組織,不要灰心,不要喪氣,鞏固革命的聯合戰線,運用很好的革命策略,預備同反革命派決一死戰,最后勝利終究是屬于我們的。”
宣言寫得多么的好!它是永新縣的共產黨員,在敵人的屠刀下,在全國一片白色恐怖的氣氛中,堅持革命的一片紅心!
歐陽洛等人帶著宣言,赴南昌請愿,要求清查永新縣的反革命事變。他們到南昌后,請愿沒有結果。隨即參加了周恩來領導的南昌起義。起義后,歐陽洛歷盡險阻到了武漢,找到黨的組織,擔任了湖北省委書記,后來被敵人逮捕,慘遭殺害。
三路聚兵打永新
永新縣駐吉安辦事處在派出請愿人員的同時,又派人同附近幾個縣的農民自衛軍聯絡。他們聯絡了袁文才、王佐領導的寧岡農民自衛軍(這時袁文才已加入共產黨,他和王佐原來帶領的隊伍改為農民自衛軍)、王新亞率領的安福縣農民自衛軍和楊良善率領的蓮花農民自衛軍。永新駐吉安辦事處約請他們按指定的時間從三路起兵圍攻永新。王新亞原是北伐軍的一個營長,是湖南瀏陽人,北伐軍離開永新時,他被留了下來,協助這一帶的革命政府組織工農武裝。
永新南鄉的農民武裝基礎比較好,永新駐吉安辦事處通過那里的黨組織,也請他們參加圍攻永新的戰斗。
為了組織好這次暴動,賀自珍設法同永新縣關在監獄里的同志取得聯系,把武裝攻打永新的消息、日期,告訴那里的同志們,以便里應外合。細心的賀自珍沒寫片言只字,而是委托一個可靠的老表,秘密回到永新去,把聯合進攻永新的日期告訴她的舅母,請舅母通知獄中的同志。這個老表果然把口信帶到了。
再說賀自珍的父母和妹妹賀怡,在右派搜城捉人的時候,逃到鄰居家的柴房里,躲了起來。當晚,他們在親友的幫助下,摸到城墻上,用幾匹白布接在一起,綁在腰上,墜墻出城。他們有一個親戚在吉安的青原山當和尚,三個人就投奔這個親戚去了。家里留下的小弟敏仁和小妹仙圓,由舅母收養。賀敏學被捕后,舅母常常打發小仙圓到監獄里給哥哥送飯。這次,接到賀自珍的口信,她就在送飯的竹筒里,塞上一張小字條,讓仙圓送到監獄里。小仙圓不辱使命,完成了送信的任務。但是,在永新暴動以后,反動派重新控制了永新,他們抓不到賀敏學、賀自珍,把一腔怒火發泄到這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身上,殘酷地把小仙圓殺害了。這是后話。
與賀自珍設法傳遞口信的同時,永新監獄中的同志也在戰斗。他們成立了臨時黨支部,支部書記是賀敏學。他們也想到了武裝暴動這條路,也打算聯絡袁文才、王佐、王新亞領導的農民自衛軍。賀敏學把這些意見寫在一張薄薄的小字條上,把它塞在一把舊扇子竹把的空洞里,買通了一個看守,把扇子送了出去。
永新暴動的日期到了。賀自珍惦記著暴動的成敗,決定回永新參加戰斗。她把吉安的工作交代以后,就匆匆地趕回永新。
時值盛夏,暑氣逼人。她走在通往永新的路上,一串串汗水從臉上流了下來,沒多大工夫,衣服就濕透了。天氣熱,賀自珍的心更熱,她多么想早一點知道,農民自衛軍到了永新城下沒有?戰斗進行得怎么樣了?監獄里的同志們安全脫險沒有?她心里急,走得更急了。
從吉安到永新,是一百八十里山路。賀自珍還從沒有這樣長途跋涉過,只得走一段,坐一段轎子,直到第三天的下午,才趕到永新。當她遠遠地看到永新的城墻上飄揚著一面紅旗時,心里一陣激動,眼淚不禁奪眶而出。暴動成功了!她忘記了疲勞,一陣急跑,奔進城去。
展現在她面前的,是多么激動人心的景象:街上人來人往,個個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。國民革命政府的牌子又掛出來,縣委也成立了。三縣農民總指揮部的大布告,赫然貼在墻上。賀自珍走近一看,原來是安民告示。鐵鋪里爐火通紅,錘聲丁當,人們正在加緊鍛造梭鏢,要重新組織自己的武裝。鄉親們告訴她,三天前三縣的農民武裝攻破了永新城,監獄里的同志們全部脫險了。永新南鄉有幾百名農民用他們的鳥槍、土炮也參加了暴動。
她在縣城附近的一個莊子里,見到了這次武裝暴動的領袖們。大家告訴她,暴動后,他們以獄中黨支部作基礎,成立了永新、寧岡革命委員會,同時成立了三縣農民自衛軍總指揮部,賀敏學是黨委書記,王新亞是總指揮,袁文才、王佐是副總指揮。
賀自珍到來時,他們正在開軍事會議,討論暴動后的行動。她剛從吉安來,一路上聽到南昌暴動以及暴動隊伍已撤出南昌,并開往廣東的消息,就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同志們。大家分析說,汪精衛已在武漢發動了反革命政變,公開撕下了國共合作的假面具,反革命勢力非常猖獗。敵人從江西、湖南調集六個團,準備向安福、蓮花、永新撲來,并已經占領了這些縣的大部分地區。另外,永新的民團并沒有走遠,他們就在縣城附近,準備配合國民黨的軍隊,卷土重來。很明顯,光憑三縣農民武裝,要守住永新城,是不可能的。會議決定,再打一仗,然后主動撤離永新。蓮花的農民武裝仍回蓮花活動;對湖南比較熟悉的王新亞,決定帶領安福的農民自衛軍,到瀏陽一帶打游擊;袁文才、王佐的隊伍,仍回井岡山;永新一部分南鄉的農民武裝回到家鄉去,一部分與永新的共產黨員一起,上井岡山。暴動的隊伍所以決定分三路行動,是賀敏學同王新亞兩個人商量提出來的。他們考慮,一是分散開不致目標過大,二是如果一處革命遭到挫折,另一處的同志還可以繼續戰斗。因此她完全同意這個決定。
軍事會議還對永新的這一仗作了具體的部署:三縣的農民自衛軍全部撤到城外,分別占領有利地形,埋伏下來,以逸待勞。永新縣的人民和南鄉的農民自衛軍,則組成赤衛隊,負責守城。
賀自珍的任務是,帶領一支赤衛隊守永新南門,永新南門也叫禾川門。禾川河就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流過。賀自珍接受了任務,就趕到南門來。她發現這支赤衛隊有幾十人,只有三支槍,其他全是趕造出來的梭鏢。賀自珍背著一支步槍,腰上扎著一根皮帶,掛著子彈帶,在南門上帶領赤衛隊員挑土運磚,修理暴動時打壞的城墻。
接著,她又根據戰斗打響后可能發生的情況,對每個赤衛隊員的任務,作了細致的布置和安排,使人人職責分明。她還把城里的兒童團員也動員起來,對他們說:“你們的任務是,準備炮和鐵桶,越多越好,帶到城墻上來。”兒童們都照辦了。
賀自珍又想,槍少梭鏢多,敵人在城下,我們在城上,怎么才能有效地打擊敵人呢?她想了個好主意,讓隊員們搬許多大石頭到城墻上來,等敵人靠近城墻時,往下砸。
手下的赤衛隊員,多數年齡比她大,有的還是她的叔伯輩。大家看著這個才17歲的女指揮員,工作細密,考慮周到,似乎她曾經帶兵打過多少仗似的,所以都非常尊敬和信任她。
“雙槍女將”傳說的由來
這次向永新進剿的,是從湖南開來的一個特務營,共有三個連。他們頭天傍晚在離永新幾里路的一座山下扎營,第二天拂曉,留下一個連守營地,其余兩個連分兩路向永新南門撲來。
三縣的農民武裝早已按預定計劃埋伏好了。蓮花的農民自衛軍埋伏在敵人的東面,袁文才、王佐的隊伍埋伏在城外禾川河的西面,以便從兩面夾擊敵人;安福的自衛軍則在敵人出動后,由王新亞帶領,繞到山的后面,偷襲敵人的老巢。為了更有效地打擊敵人,三縣農民自衛軍總指揮部還故意在南門的前面,留下一塊開闊地帶,引誘敵人沖過來。總指揮部的黨委書記賀敏學也同賀自珍一起,在南門上嚴陣以待。
敵人一路上沒受到什么阻攔,很快就開到南門下。他們以為農民自衛軍都嚇跑了,馬上下令駕云梯攻城。霎時間,十幾部云梯搭到了城墻上,當官的喝令敵兵往上爬。
這一切,賀自珍和赤衛隊員在城墻上看得清清楚楚。隊員們紋絲不動,只用緊張的、期待的目光望著賀自珍,等待她發出攻擊的命令。賀自珍從來沒有指揮過打仗,看著敵人像螞蟻一樣往上爬,不由得心里有些發慌。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,用心思索怎樣做才能比較好地對付敵人。她看看云梯上的敵人還只爬了一半,上半截梯子還是空的,心想,如果等敵人爬滿了梯子再動手,不是可以一次消滅更多的敵人嗎?她決定再等一等。站在旁邊的賀敏學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,向她點了點頭,表示贊成她的做法。這更增加了賀自珍的信心。她緊握著槍,在女兒墻后面嚴密地監視敵人。
敵人喊叫著繼續往上爬。眼看著他們罪惡的爪子快要伸到城樓邊了,賀自珍猛地喊了一聲:“打!”赤衛隊員們馬上跳起來,有的使勁往外掀云梯,有的舉起梭鏢直刺剛冒出城墻的敵人的腦袋。有幾架云梯比較短,離垛口還有一段距離,隊員們就搬起石頭往下砸,只聽得城外一片鬼哭狼嚎聲。一架架云梯翻倒了。梯上的敵人被拋在半空中,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下,許多人當場摔死,不死的也跌成重傷。敵人第一次攻城失敗了。
敵人接著又組織了第二次進攻。他們把云梯重新駕起來,一面向城上打槍掩護,一面向上爬。賀自珍看到離她最近的一架云梯下,站著一個指揮模樣的敵人,手里拿著槍,正逼著敵軍往梯子上爬。她舉起槍,對著這家伙的腦袋開了一槍,敵人應聲倒下了。敵軍看到他們的一個頭目被打死,一陣慌亂,有人連忙從梯子上退了下來。正在這時,另一個小頭目跑過來,重新逼迫敵兵往上爬。賀自珍一扣扳機,這個小頭目又倒下了。
當赤衛隊員第二次把云梯掀倒時,南鄉的農民自衛軍點起了土炮,朝敵人密集的地方放。兒童團員也點響了空鐵桶里的鞭炮,噼噼啪啪的鞭炮聲,震耳欲聾,更增添了土炮的聲威。
敵人弄不清赤衛隊使的是什么武器,陣腳一下子亂了。他們攻城不下,忽然又聽到營地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,猜出是老窩遭到襲擊,于是無心再戰,趕忙下令分東西兩路撤退。
賀自珍一看,敵人要溜,立即命令赤衛隊員打開城門,沖出城去,踏著敵人丟得滿地的死尸,追擊敵人。隊員們的梭鏢全派上了用場,向逃跑的敵人背后猛扎過去。有的隊員同敵人展開了肉搏戰,給了敵人很大的殺傷。
潰逃的敵人在半路上又遇到了埋伏的自衛軍,被打得七零八落,丟盔卸甲,狼狽逃竄。
這次戰斗,共消滅敵人百余名,繳獲了一百多支槍。
戰斗結束后,賀自珍兩槍撂倒兩個敵人的事跡傳開了,而且 越傳越神,有人說她是“神槍手”、“百發百中”,還有人說她是“雙槍女將”。直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,永新還流傳著不少有關她的種種傳說。
賀自珍聽到這些傳說,笑著對人解釋說:“這些說法都不是事實喲!我的槍法并不好,打單槍都很勉強,怎么會打雙槍呢?當時,在永新城頭,打死兩個敵人,有很大的偶然性哩,那是形勢逼出來的,哪里是什么神槍手呀!”
井岡山地區農民武裝的這個勝利,使偽江西省主席朱培德暴跳如雷,他怎么容忍得了在自己鼻子底下出現這么一個紅色的縣城呢?湘贛兩省聯合會剿永新的計劃,迅速擬定。湖南四個團,江西兩個團,立即開赴永新。
大兵壓境,總指揮部決定,隊伍全部秘密撤出縣城,按原計劃分三路行動。
時間緊迫,隊伍馬上要開動,可是戰友話別,卻依依難舍。他們握了一次手,又握了一次手,不斷地互道珍重,祝戰友一路平安。人們還講了許多前途光明、希望不久重逢的話。然而誰的心里都明白,征途漫漫,吉兇難卜。此時一別,誰知日后能否再相見?所以,他們又不忍馬上分手。男同志心腸硬,不肯過多流露惜別的情緒。賀自珍心里難過,但也不愿意用哀傷的情緒影響即將遠行的戰友,就借故走開了。
當天晚上,王新亞帶著隊伍開走后,賀敏學走到賀自珍的跟前,遞給她用布包著的一百塊銀元,說:“這是王新亞留給你的。他說,自珍一個女孩子上山,困難一定很多,這些錢請她收下,維持生活吧。”
賀自珍聽了這番話,眼淚再也忍不住,順著面頰流了下來。可是她馬上意識到,這不是感傷的時候,隊伍立即要行動,又趕緊壓住心頭的悲痛,把眼淚擦干了。
幾支農民武裝有秩序地、迅速地撤離永新。為了保守機密,不驚動群眾,上千人的隊伍,沒有發出一點聲響,悄悄離開了曾經戰斗過的縣城。永新的共產黨員和跟隨上井岡山的部分自衛隊員,臨行前都沒來得及回家,既沒能同親人告別,也沒有取行李衣物,空著身子就走了。
賀自珍只把她從吉安帶來的一個小布書包和幾本書帶在身上,便跟著隊伍出發了。她與哥哥賀敏學同其他的永新同志又不同,那些同志是有家不能回,有東西不能拿,而他們是無家可歸、也無衣可拿。父母和妹妹在永新事變時逃走后,茶館被敵人占領,早已成了敵軍的營房。
賀自珍默默地走在隊伍里,對部隊這次緊急行動,想得不多,也沒有工夫多想,但是,她并不感到孤單和彷徨。周圍一張張堅毅的面孔,使這個年僅17歲的女孩子有了主心骨。她深深感到自己不是單獨一個人行動,而是同一個集體——永新的共產黨員和一部分自衛隊員一起行動的。她十分自信:有別人吃的,也會有自己的一份;有別人住的,也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;自己是革命集體中的一員啊!
夜是那樣黑,那樣靜,四周除了“刷刷”的腳步聲,再沒有其他響動。寂靜打開賀自珍思緒的閘門,她不由得想起大革命失敗后,當年一起鬧革命的同學、伙伴,紛紛離開,有的動搖了,有的嫁人了,有的當了官太太。想到這些,心里不免有些惆悵,但是人各有志,怎能勉強?自己選擇了革命的道路,前途無論怎樣艱難困苦,都要走下去,走到底!
賀自珍跟著隊伍走著、想著,雙腿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。她爬上一個山坡,回過頭來看看黑暗中的永新城,心里說:再見了,我的故鄉,我一定會回來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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