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傳芳
縱觀孫傳芳的一生,只是北洋軍閥統治時期的一個悲劇性人物。好戰成性,是其一大特點;機警投機,是其另一特點。而關鍵在于北洋軍閥的時代烙印,使他思想陳舊,拒絕接納新思想和新事物,逆歷史潮流而動,終于折戟沉沙,為大浪淘盡。此正是:其興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!
不打不相識
孫傳芳,字馨遠,1885年4月7日生于山東泰安。早年貧寒,舉家流落到濟南。他二姐頗有幾分姿色,經人說合,給武衛右軍營務處總辦王英楷做二房。孫傳芳在姐夫的幫助下,入武備學堂步兵科學習。
1904年秋天,孫傳芳赴日本東京士官學校第六期留學。
第一次列隊時,一個長得精瘦但很干練的軍人站在他們面前,自我介紹:“我叫岡村寧次,是你們的區隊長,希望大家遵守紀律,服從命令,請多關照!”
一個星期天的傍晚,岡村寧次在進行晚點名時,發現新生中少了孫傳芳、楊文愷、張群、周蔭人等人,原來他們外出未歸,這還了得!岡村頓時大發雷霆。
原來,孫傳芳等人嫌軍校的生活太清苦,平時只有豆腐白菜,肚子里一點油水也沒有。于是星期天結伴外出,租了一間房,買了幾斤清酒和一副豬下水,幾個人大吃大喝,沒想到醉得一塌糊涂。等發現快到點名的時間,緊趕慢趕往學校跑,但還是晚了。
幾個人東倒西歪地來到操場上,區隊長岡村寧次已是怒氣沖沖,劈里啪啦左右開弓,一個人揍了兩個耳光。
“巴格牙路!你們不是軍人,紀律的不懂!”
孫傳芳個頭小,被岡村寧次一巴掌打在頭上,把帽子打掉了,腦后的辮子抖摟出來。岡村寧次用手拉著他的辮子:“嗆過羅!嗆過羅!”日語為豬尾巴的意思。
“支那人,一盤散沙,將來有一天,我們在戰場上還會打敗你們!”
孫傳芳受到侮辱,渾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頭頂上來了,他仗著酒力,猛地抓過自己的辮子,往脖子上一繞,罵道:“老子今天就教訓教訓你這個狂妄自大的家伙!”接著他發瘋似的躥上去。岡村寧次是柔道好手,見孫傳芳撲過來,用手一擋,身體往外一側,就勢來了個大背,把孫傳芳摔落在地。
孫傳芳咬著牙爬起來,一個餓虎撲食,又沖上去,岡村寧次閃轉騰挪,一個反手擒拿,將孫傳芳的脖子壓在自己的皮鞋上。孫傳芳真急眼了,照著翻毛皮鞋就是一口,岡村寧次疼得一咧嘴,稍稍分神,孫傳芳死命往上一拱,岡村寧次猝不及防,被頂了一個仰面朝天。
孫傳芳被張群拉住,氣哼哼地還在高聲大罵:“小日本,老子不尿你!有種再來!”
楊文愷等趕快上前把岡村寧次攙扶起來,岡村推開眾人,對著孫傳芳笑容可掬,伸出巴掌拍了起來:“喲希,喲希!孫君,你的膽量大大的!是一條漢子!”不打不相識,從那以后,孫傳芳和岡村寧次成了好朋友。
1926年秋末,北伐軍兵臨九江和南昌,給孫傳芳以致命打擊。孫傳芳為挽救殘局,聘日本武官為“軍事顧問”,岡村寧次便是其中一個。而孫傳芳的這位師爺,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軍國主義分子,立志“研究中國”,一生與中國人民為敵。他在青壯年時,就18次潛入中國內地搞所謂“旅行調查”,偷偷搜集我國軍事要地重要資料,為日軍侵華做準備。此次他作為孫傳芳的“應聘武官”是有“特殊使命”的。一為日本在中國培植親日派,二為暗中搜集中國的軍事情報,最主要的是他得知他的“學生”孫傳芳軍中,有一套比例為五萬之一的中國機密的軍事地圖。日寇侵華,之所以能在華中一帶橫沖直撞,正是這套地圖給日本軍國主義分子提供了方便。
裸模與旗袍
畫家劉海粟1914年在自己創辦的上海美專破天荒地開設了人體寫生課,最初只聘到男孩為模特,1920年7月20日,聘到女模陳曉君,裸體少女第一次出現在畫室。然而,世俗的議論卻令劉海粟傷心,有人說:“上海出了三大文妖,一是提倡性知識的張競生,二是唱毛毛雨的黎錦暉,三是提倡一絲不掛的劉海粟。”
更嚴重的是他聽說江蘇省教育會要禁止模特寫生,1925年8月22日他給江蘇省教育會寫了公開信,為模特申辯。上海市議員姜懷素讀了劉海粟的信后,在《申報》上寫了呈請當局嚴懲劉海粟的文章,劉海粟立即寫文章反駁。
不料,上海總商會會長兼正俗社董事長朱葆三又向他發難了,在報紙上發表了給劉海粟的公開信,罵劉海粟“禽獸不如”。劉海粟毫無畏懼,揮筆復信回擊。
緊接著,上任不久的上海縣縣長危道豐在報紙上登出了禁止人體寫生的命令,劉海粟見禁令憤怒了,于是給五省聯軍統帥孫傳芳寫信,請他斥責危道豐。
孫傳芳與危道豐是日本士官學校的同學,當危道豐將載有“劉海粟函請孫傳芳、陳陶遺兩長申斥危道豐”的《申報》遞給孫傳芳后,孫傳芳看了幾行便問危道豐:“模特是什么東西?”危道豐趕緊答道:“就是一絲不掛讓人畫的女人。”接著又添了幾句:“我剛接任兩星期,決意整治上海的淫風敗俗,才開個頭,就遭到劉海粟的辱罵,上海的事我做不下去了,請聯帥另委高人吧!”孫傳芳又問:“他敢辱罵長官?”危道豐見機便用激將法:“聯帥,他連你也不放在眼里,不然怎么敢公開向你施加壓力!”孫傳芳道:“一個手無寸鐵的劉海粟敢如此妄為!”“聯帥,下令吧,我立即派人把劉海粟抓來!”孫傳芳想了想說:“無須動干戈,本帥給他寫封信,婉勸幾句,他敢不聽命?”
孫傳芳6月3日果然給劉海粟寫了一封信,信中寫道:“展誦書,備承雅意……模特止為西洋畫主一端,是西洋畫之范圍,必不缺此一端而有所不足。美亦多術矣,去此模特,人必不議貴校美術之不完善。亦何必求全招毀。俾淫畫、淫劇易于附會,累牘窮辯,不憚煩勞,而不見諒于全國,業已有令禁止。為維持禮教,防微杜漸計,實有不得不然者,高明寧不見及,望即撤去,于貴校名譽,有增無減。如必怙過強辯,竊為智者不取也。”
這封信在6月10日《上海新聞報》上刊登后,震動了上海。美專的師生有的認為,孫傳芳是五省聯軍司令,手操生殺大權,如果我們不給他留點面子,后果不堪設想。也有的認為,孫傳芳代表的是封建勢力,我們不能向他投降。劉海粟聽了師生們的各種意見后表示:“我絕不放棄模特,絕不向孫傳芳妥協!”
劉海粟10日當晚給孫傳芳寫了復信,信中說:“恭奉手諭,雒誦循環,敬悉鈞座顯揚儒術,教尚衣冠,振紀提綱,在此一舉……敝校設西洋畫科,務本務實,勵行新制,不徒模仿西學已耳。”最后寫道:“關于廢止此項學理練習之人體模特,愿吾公垂念學術興廢之巨大,邀集當世學界宏達之士,從詳審議,體察利害。如其認為非然者,則粟誠恐無狀,累牘窮辯,干瀆尊嚴,不待明令下頒,當自請處分,刀鋸鼎鑊,所不敢辭!”在劉海粟寫這封信的夜里,美專的畫室被流氓搗毀了。
孫傳芳收到劉海粟的回信后,甚為惱怒,認為劉海粟不識抬舉,沒給他留面子,傷害了他的尊嚴,當即下了通緝劉海粟的密令,又電告上海交涉員許秋風和領事團,交涉封閉地處法租界的美專,緝拿劉海粟。急得劉海粟之師康有為一天三次去找他,勸他離開上海,他堅守美專不離寸步。
法國總領事認為劉海粟無罪,盡管許秋風一再交涉,并不逮捕劉海粟,領事館為了讓孫傳芳下臺階,只好在報上登了一條消息,說孫傳芳嚴令各地禁止模特,前次劉海粟強辯,有犯尊嚴,業已自動停止模特。
孫傳芳不僅要求取締模特,還極力反對女子穿旗袍。認為那種衣服太勾男人的眼珠兒,臂膀太袒露也是有傷風化。所以,一見街頭婦女穿旗袍,他就雙手掩目,轉過身去,以示“非禮勿視”。他的姨太太不吃這一套,去杭州靈隱寺拜佛時,特地穿旗袍,孫傳芳無可奈何:“內人難馴,實無良策的。”中國古代宴會有個游戲叫“投壺”,輪流將箭矢投入壺中,輸了被罰酒。孫傳芳對此特感興趣,為顯示自己溫文儒雅,他特地在南京搞一個儀式,請章太炎先生前來投壺,但章太炎并未賞光。后來,國民革命軍打敗孫傳芳,有人戲稱是“槍炮戰勝了投壺”。
五省聯帥
1925年10月初,孫傳芳派盧香亭、陳儀為前敵總、副指揮,率領部隊向奉軍駐地猛攻。奉軍邢士廉師一觸即潰,松江、上海先后被孫軍占領。孫傳芳從水路出發督師,由嘉興上船前往蘇州,孫的參謀處長崔可亭、政治處長萬鴻圖、副官長張世銘隨行。接著,奉軍丁喜春師不戰而退,楊宇霆倉皇出走,一行于10月16日抵達南京。奉軍潰退后,盧香亭、陳儀率大軍渡江追擊,姜登選亦棄職北返。11月初,孫傳芳進駐蚌埠,在火車上辦公。
是時,張宗昌派山東軍務幫辦兼第五師師長施從濱為前敵總指揮,率領魯軍迎擊孫傳芳的部隊,兩軍相持于任橋、固鎮一帶。張宗昌的白俄軍隊,以符離集為據點,猛撲孫軍,戰況甚烈。施從濱乘鐵甲車指揮作戰,在固鎮以南被俘,魯軍被俘者萬余人。
施從濱被俘,經盧香亭問明他是施某以后,報告蚌埠總部。孫傳芳命令衛隊團長李寶章將施押解來蚌,交軍法處長陳錫璋審訊。施直認不諱,孫傳芳決定立即斬決。時已午夜,有部下對孫說:“我們打內戰,對待俘虜,不宜殺戮,不如把施押送南京監禁。”孫不聽,拍著桌子對部下說:“你我要是被他們俘虜,還不是被殺嗎!”部下又勸孫冷靜考慮,不可操之過急。部下說:“殺也可以,何必今夜,明天再問一次,殺也不遲。”孫聲色俱厲地說:“是你當家,還是我當家呢?”部下見孫主意已定,難以挽回,無語而退。孫即命令李寶章把施從濱由軍法處押出來。施亦自知必死,他說:“就在這里執行吧。”李寶章終于把施押到車站南邊的曠野,執行斬決,身首分在兩處掩埋。從此埋下禍根,是為因果報應。
次日,孫傳芳集合被俘的一萬多名魯軍講話,他說:“張宗昌是土匪,我們山東老百姓被他害苦了,我們一齊干,把張宗昌這個土匪趕跑,咱們老家好過太平日子。”被俘魯軍一致高呼愿跟孫大帥走。接著孫傳芳即將被俘官兵改編,發還槍支,并開往前線作戰。
11月8日,孫軍先頭部隊占領徐州,張宗昌部向韓莊以北退卻。這時,岳維峻由開封來徐州,要求孫傳芳繼續派兵北進,支援國民第二軍攻打山東。孫傳芳正在籌組浙、閩、蘇、皖、贛五省聯軍,未允所請,頓兵不進。吳佩孚也派高恩洪攜款五萬元由漢口來徐州慰勞孫軍。這時孫與吳已有分庭抗禮之意,對于吳之慰勞,淡然視之。
孫傳芳在徐州子房山大開慶功宴會,預先從紹興運來醇酒十壇,山珍海味俱備,各方代表和孫軍少將以上人員都來參加。此時孫傳芳已是意態驕盈,不可一世了。
11月23日夜,孫傳芳率總部人員由徐州凱旋南京;24日抵下關,住了一宿;25日早晨8時進城,先拜會陳調元于其私邸。這時文武官員已齊集督署,和陳調元來到督署后,即在大堂開會。孫傳芳宣布成立浙、閩、蘇、皖、贛五省聯軍,自任總司令兼江蘇總司令,以周蔭人為福建總司令,盧香亭為浙江總司令,陳調元為安徽總司令,江西總司令一職,以后由吳佩孚和孫傳芳會委鄧如琢擔任。孫傳芳又派劉宗紀為參謀長,陳閹為秘書長,張世銘為副官長,萬鴻圖為政務處長,孫基昌為軍務處長,程登科為軍需處長,陳錫璋為軍法處長,金振中為軍醫處長,趙正平和沈同午為高等參議。孫又聘日人岡村寧次為高等軍事顧問,月支薪金800元,優禮有加。名流如蔣百里、章太炎等,也都聘為高等顧問,以備咨詢。此外,還辦有聯軍軍官學校一所,孫傳芳自兼校長;并派趙正平主辦導報社,作為聯軍的宣傳機構。這是孫傳芳一生最得意的時期,他的“功業”已經登峰造極。
蝸居沈陽
1926年孫傳芳在長江以南與蔣介石北伐軍作戰失利時,決心與東北軍合作,繼續抵抗。但是在1925年,他曾襲擊過東北軍于滬、寧一帶,迫使東北軍放棄上海、南京、安徽等地區。宿怨未消,化敵為友大非易事。他遂決定親往天津見張老帥(張作霖),動以利害,希釋前嫌。他化裝為一個商人,穿灰布大褂,貼身帶兩支手槍。搭津浦列車,坐在茶房的車廂內,只身北上。路過山東境內,張宗昌的密探密布車上,亦未發現。孫抵津后,即到英租界住宅給張老帥掛電話。接通后,便說:“我是孫傳芳,由南方來,有事面商。”張接電話,久未作復,以為孫是敵方的主帥,如何能來天津,想必是帶兵打過來的。最后,還是允予見面。孫見張第一句話便說:“完了!完了!我們北洋系的軍人,眼看要全完了!只有團結起來,與北伐軍作殊死戰,否則將被各個擊破。過去是兄弟鬩墻,今日要外御其侮了。現在我甘愿做你的部下,聽你指揮,請你不要見外。”張對左右說:“快請總參議來,共同商量。”楊宇霆進門,見孫在座,不覺面紅耳赤,因上年他是江蘇督辦,被孫趕走,舊事不免耿耿于懷,孫急趨前握手說:“老弟!對不起,過去我們是自家人開玩笑,不要介意;共同商量今后的大計吧!”經此一番話,前嫌頓釋。孫的聯軍改為第五方面軍團,歸張節制。這是孫不與北伐軍合作而與張作霖合作的經過。以后張作霖到北京,做大元帥,組織軍政府,孫實為策動之主要角色。
孫初到沈陽時,住商埠地齊宅,嗣因房舍狹小,遷至大西關大什字街一座樓房,據說是殖邊銀行舊址,房子很多,比較寬敞。后來他的夫人和兩個兒子也接來同住。樓下為其副官、衛士等,約有20人左右。另外有一位趙秘書。他還有幾位處長長住日本站(南滿鐵路車站用地),均攜帶家眷。最后孫又遷至三經路一所樓房,系新式建筑,比較舒適。他另有一位夫人住在大連。
他的生活比較簡單,飲食不太講究。楊宇霆由前方回沈陽后,他夜間多赴楊宅與之周旋。在家時,除會客或與下屬談天外,總是手不釋卷,有時繞室徘徊,若有所思,很少休息。他在沈陽的各處長中常來見面的,為糧餉總辦程步青(系其外甥)。此時他的軍隊仍駐關內。有一次來了一位軍長李寶章,以后又來了一位王金鈺,他的副官們均稱為總參議,住了10日左右又返回關內。
他喜歡騎馬,他曾由關內運來駿馬十余匹,興之所至,常于天朗氣清之晨,馳騁于郊外公路上。他極愛槍。他的寢室墻上掛有長槍,每次外出,車上亦放有短槍。他常說:“軍人不能離開武器,有備無患。”
他很喜歡看書。他不但好看線裝書,也好買新書。有一次,他與下屬到日本站一家日本書店,買了很多新書。正在選購的時候,賣書的日本人,忽然用日語對其下屬說了一句:“此人是孫傳芳。”下屬說:“你認錯了。”他說:“一點不錯,我有相片。”當他到樓上取相片時,下屬勸孫先走。下屬付款后即攜書回去。孫系日本士官學校畢業,懂得日語,他當時也感到很奇怪。回家后,部下深深驚嘆,日本一個普通商人,也有第二個任務。
孫在沈陽,每日赴帥府辦公,像張學良將軍的一位貴賓,又像高等顧問。他們兩人很親近,軍事、政治以至家庭瑣事,無話不談。當楊宇霆指揮軍隊駐守榆關、昌黎一帶時,孫曾親至前方慰問東北軍。那次坐的是專車,有米春霖、王烈諸人同行。有人私問孫到前方去做什么。他說:“你們總司令對楊宇霆不大相信,不知他在前方搞什么名堂,讓我去看看。”及至前方軍事結束,楊宇霆回沈陽后,孫白天仍到帥府,夜間多赴楊宅與楊周旋。但他從不訪晤別人,即萬福麟來謁,亦未回拜。其地位之高可想而知。
有一次,孫傳芳與其親信一同到楊宅,剛坐下,楊宇霆說:“阿斗為何還不見來?”少頃,張學良將軍亦到。在這一時期,張學良將軍每晚均到楊宅,與楊極力周旋。在歸途中,親信問孫:“阿斗是誰?”孫笑答:“
發表評論